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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《电影评介》2019年第7期

文:杨碧薇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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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2018年11月,在第3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,由青年导演王丽娜执导、诗人导演秦晓宇监制、主持人汪涵担任总策划的电影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斩获亚洲未来单元最佳影片。2019年2月,该片又在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新生代单元国际评审团最佳影片奖。

    影片讲述的是两位维吾尔族儿童的故事,记录了他们纯真的友情,展现出浓郁的地域风貌。影片风格朴实,广阔中有细腻,平凡中见深情,在题材、表现手法、美学风格上,填补了国产儿童片的部分空白。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Peter Teo认为,“我们的这位获奖者尽管有复杂的主题,却以其诚实、简洁之美脱颖而出。这部电影完美地展示了电影之迷人,在现实中唤起了诗性”。

    “在现实中唤起了诗性”是对《第一次的离别》的极高肯定,Peter Teo敏锐地揭示了诗性与电影艺术及现实生活的关系。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正是用举重若轻的方式诠释了这种神秘的联系:影片中的诗性表达首先依托于异域元素的应用;无处不在的对比叙事又进一步拉伸了诗意的阐释空间;而平淡含蓄的抒情风格则是整部影片的指挥棒,它收归、整合了所有的诗性元素,最终塑造了影片的面貌。

  • 异域元素:散落在诗性里的珍珠

 

    与《小兵张嘎》《闪闪的红星》《三毛流浪记》《城南旧事》《泉水叮咚》等经典的国产儿童片相比,新时期的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十分特别。这种“不一样的感觉”,首先在于它长着一副新疆面孔。电影的拍摄地就是导演王丽娜的家乡新疆沙雅,主人公是两名维吾尔族儿童,艾萨和凯丽,整部影片都使用了维吾尔族语言。几年前,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,王丽娜认识了这两名孩子。这期间,她萌生了拍摄这部影片的想法,剧本的构思和影片的成立都是基于此次纪录片的拍摄与调研。使用素人演员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,但事实证明,王丽娜的选择是对的——在长期的接触中,孩子们已把镜头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,他们的表演没有丝毫的刻意痕迹,而是浑然天成,与影片融为一体。当然,影片的异域情调不只是在演员的选择上,独特的自然风光与人文风俗,也是不可或缺的有机诗性成分,它们合力制造了影片的陌生化(Defamiliarization)。所谓陌生化,就是对事物的再发现和新认知,它在俄语中含有“反常化”、“奇特化”之义。什克洛夫斯基(Viktor Shklovsky)认为,“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…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”[1]。布莱希特(Bertolt Brecht)也指出,“对一个事物或一个人物进行陌生化,首先很简单,把事物或人物那些不言自明的,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东西剥去,使人对之产生惊讶和好奇心”[2]。

    (一)西域景色

    在影片中,我们观赏到难得一见的西域美景:连绵的沙漠、冬日里银装素裹的村庄、成片的胡杨林——全世界保存最完好的最大原始胡杨林就在沙雅……其中,广角镜头尤其适合表现新疆大写的壮丽风景。试举两例:镜头一,背景是金黄色的树林,在树林深处,走来乳白色的羊群,它们像是金色幕布下的一道白线,此起彼伏的咩咩声为静态的画面增添了生趣。镜头二,在沙漠的地平线上,三个孩子从左往右向前走,他们方向一致,却并不单调。走在最前面的艾萨不时转过来等等凯丽,与她说话;走在最后面的孩子还翻了两个空手翻,他身体的曲线是对这帧以直线为主的画面的灵活补充。而人像特写也注重与背景相协调,艾萨在夜色中寻找母亲时,镜头跟随他奔跑的身影移动,蓝黑色的矮树林在这场奔跑中逐渐拉开;后来,艾萨呼唤了一声“妈妈”,画面中出现的是他侧脸的剪影,此时的冷色调呼应的正是他的心境:绝望、悲伤、无助。

    自然风景与诗性有天然姻亲。《诗经》里已出现了不少景物描写,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”(《国风·蒹葭》)、“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”(《小雅·斯干》)、“春日迟迟,卉木萋萋”(《小雅·出车》)[3]。《楚辞》和汉赋也接续了对山水的观照。山水自然的传统,在魏晋时经陶渊明、谢灵运等成为大流,经唐宋而发扬光大,是古典汉诗中光辉夺目的一支。在新诗里,自然的传统亦未中断,诗人李少君指出,“自然山水是诗歌永恒的源泉,是诗人灵感的来源”[4]。在表现自然的诗性时,电影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:通过镜头的裁剪和对光的捕捉,电影将诗意充分地视觉化,使观众在观看的维度上与诗性心心相印。

    (二)风土人文

    《第一次的离别》还充分调动起了新疆的人文元素。从音乐、风俗等各个侧面来增强影片的陌生化效果。

    先来看音乐。古尔邦节上,人们聚在一起载歌载舞;在欢快的音乐声中,凯丽与父亲跳了一支舞。这一幕看似闲笔,实则把影片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小高潮;在叙事结构上,它也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,是平缓叙事中的小急流,把观众的胃口继续提了起来。而影片中最难忘的音乐,莫过于凯丽的父亲为她母亲唱的那首原创情歌。据王丽娜介绍,该片启用的都是素人演员,影片中凯丽的双亲,也是现实生活中凯丽的双亲,这首歌曲确实是凯丽父亲为凯丽母亲所作。当一家三口在棉花田里劳作时,父亲在悠远的秋色中又唱起这首歌,母亲面有羞色,又难掩内心喜悦,凯丽呢,若有所思地看着父母,脸上也浮起微笑。这幕温馨的家庭生活场景给我们另一种启迪:日常生活中并不缺少诗性;所谓的诗性,正游动在平凡的幸福中。

    影片还记录了维吾尔族人民的传统风俗与现代生活,如过古尔邦节、吃烤羊肉、摘棉花、牧羊、家庭会议、新一代的孩子被送去上汉语班等。这些细节丰富了影片的肌理,带来一种陌生与真实相杂糅的诗性:它们是陌生的,同时又是真实的;它们有血有肉,给人闪电一般的惊叹与孜然般绵绵不绝的回味,而这正是诗的飞临之处


  • 对比叙事:震动诗意的蝶翅

 

    在平缓的叙事中,《第一次的离别》包含着无处不在的二元对比。对比的两极像是蝴蝶的两翼,一只往左,一只往右,缺了任何一方,蝴蝶都飞不起来。当它们一起扇动时,蝴蝶终于舞动出整体的诗意。这种对比叙事,不妨称之为“蝶形叙事”

    (一)艾萨与凯丽

    艾萨和凯丽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好伙伴,影片中最主要的对比也出现在他们身上。围绕着他们,影片在对比叙事中推进。

    先来看家庭环境。艾萨出生在一户穷苦人家,他的母亲不具备正常人的心智,还常年卧病在床。父亲忙于生计,哥哥在外求学,照顾母亲的任务,落到了年幼的艾萨身上。每天放学后,艾萨也想和孩子们一起踢踢足球,但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家,给母亲倒水、做饭、梳洗、折纸飞机陪她玩……而母亲因智力条件有限,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,无法给他任何的关心和爱。对艾萨来说,童年是沉重的、遗憾的:物质的贫困、亲情的缺失,以及他这个年龄难以承受的孤独。而凯丽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,父母健康、和睦,家里还有慈祥的祖父、可爱的弟弟,一家三代其乐融融。难得的是,凯丽的母亲很有见识,她说服丈夫把凯丽送到城里的学校去上汉语班,刚好凯丽的父亲也赚到了足够的钱,一家人便搬到城里去生活了。家庭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,同样是天真善良的孩子,人生道路却有很大的不同,当凯丽一家搬走时,艾萨和她不得不面对人生的第一次离别。

    再来看人物性格。在艾萨忧郁的眼神中,有对母亲健康状况的担忧、对远方兄长的思念,还有对自身命运的焦虑。因为过早地肩负起家庭责任,艾萨又有着同龄孩子所不具有的沉稳、坚忍和宽容,有一种强烈的爱的能力。虽然母亲什么都不能给他,但他非常爱戴、孝顺她。当家里人一致同意把母亲送到养老院去时,他流露出了本能的痛苦,那是儿子无法为母亲尽孝的痛苦。这个懂事的男孩令人心疼,他用自己的行动向我们提问:面对给不了他回报的母亲(或他人),为何要选择无私的付出?爱是什么?爱不就是不计回报的奉献吗?凯丽呢,则是一个在爱中成长的孩子,因为从小就得到了许多爱,她也有满满的爱的能力。她活泼、开朗,有自由的心性和诚挚的灵魂。美丽的故乡赐予她天然的野性,然而,这份无拘无束的天性也面临着被文明规训的考验。来到城里上学后,因为迟到,凯丽被老师狠狠训了一顿,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。学校让这个小淘气受到了压抑,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。如何接受现代文明的良好教育,成长为能独立谋生、富有教养的现代女性,同时又保存好内心的良善与激情,是凯丽们将要面对的人生挑战。

    艾萨和凯丽一起玩耍、一起喂养小羊羔、一起经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。凯丽在离去前问母亲:“能不能把艾萨也带走,把我的朋友也带走?”母亲的回答是不能:“不行的,每一个人都要学会离别,没有人是不分别的。”这部纪录片式的影片记录的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事件,所以,艾萨和凯丽的友情弥足珍贵。在中国古代,“知音”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礼遇,伯牙愿为子期摔琴,看重的正是心有灵犀的友谊。贾岛有诗云:“二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。知音如不赏,归卧故山秋。”(《题后诗》)也表达了对知音的珍重。两个维吾尔族小孩并不懂得知音的伟大传统,但他们对朋友的珍惜,本能地折射出人类的天性:人类需要朋友,需要爱。

    (二)此地与远方

    沙雅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北部边缘,是这一地区显赫的绿洲平原,也是世界四大文明的汇集地之一,中原汉文化、南亚佛教文化、波斯阿拉伯文化、希腊罗马文化都在此交融。从文化大环境上来说,艾萨和凯丽的村子不可能是全然封闭的。此地与远方的对比,也作为一条暗线,若隐若现地铺陈在影片里。电影开始不久,一些村民在聊天,聊到外面的世界,话音落到了艾萨耳里。在全球化的21世纪,艾萨的故乡还保持着相对的自足性,这里有湛蓝的天空、金色的麦田、绿意盎然的葡萄架和肥美的牛羊;乡土社会结构也还没有彻底瓦解,它仍在人们的生活中发挥作用……种种地方经验传递着古典诗歌中特有的和谐美、平衡美。

    然而,此地的生活是有裂口的,在细小的裂口中,远方如地下水一般,在无声无息地渗透。第一个裂口是哥哥的信。哥哥给艾萨来信,谈到他在外地的生活,向艾萨描述火车的样子。艾萨坐在夜色里回味哥哥的信,这个孤独而坚韧的男孩渴望着长大,渴望着远方。第二个裂口就是凯丽的转学。随着小羊羔的丢失,她的童年乡村经验也断裂了。当她到城里上小学后,乡村经验根本派不上用场,她必须努力学习汉语,学习各门文化课程,才能融入新的环境。

    此地与远方的对比,就是乡村与城市的对比、地方传统经验与现代文明的对比、被启蒙一方与启蒙的对比。在对比中,此地(乡村/地方传统经验/被启蒙一方)如同一曲优美的挽歌,势必遭受到来自远方(城市/现代文明/启蒙)的挤压与改造,这正是不可逆的现代化的过程——包含于前者中的诸多经验消失了,凯丽的童年乡村经验也难逃一劫。本雅明(Walter Benjamin)早就看到,“我们现在已经变得赤贫。我们已经将人类遗产一件接一件地丢掉了,我们以只有其真正价值百分之一的价格将它典押给了当铺,只是为了得到‘当代’这枚小铜板”[5]。站在这枚小铜板的方口边缘上,稍不留神,或许就会从方口滑入深渊。文明的建设并非一朝一夕,面对现代性的诸多挑战,此地与远方之间的两难,正是人类困境的反应。

    多重维度、层次参差的对比,构成了影片的蝶形叙事。蝶形叙事的成立,在于对比的双方是服膺于一个诗性整体的;两片蝶翅是同一事物的两面,在同时述说一个问题。佐藤忠男(Sato Tadao)在谈论小津安二郎(Yasujiro Ozu)时曾颇富见地地看到,“小津的戏与其说是对立,不如说是和谐”[6],这也正是《第一次的离别》中蝶形叙事的立场所在。


  • 含蓄克制的抒情风格:面向诗性的家园回归


    《第一次的离别》在诠释“爱与离别”的主题,却并不伤感。在情感的表达上,它借鉴了古典汉诗,既有对抒情性的追求,又做到了含蓄与节制。与这种克制的抒情相配套的,是一个现代的故事。在古典抒情的催化下,现代故事中蕴含的诗性元素一一发酵,故事本身获得了更复杂的诗意空间;而在故事之外,电影所携带的艺术基因也因此被唤醒。

    (一)不介入抒情

    20世纪20年代,欧洲先锋派认为,电影应像抒情诗一样,尽可能地实现“联想的最大自由”。《第一次的别离》正是一首含蓄的抒情诗,它时刻在抒情,但是抒得极其克制,甚至可以用冷静来形容。在故事的展开中,导演并未介入叙事,“作者隐匿”,所以整部影片才会行云流水,毫无匠气。由于影片始终秉持着虚实相生的记录风格,自始至终都在让镜头说话,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生活的原貌,人们甚至会以为它只是随机拍摄的自然结果;只有在观影结束后,才会咀嚼出隐藏在摄像机背后的人文关怀。

    在不介入抒情的原则下,影片尽可能地靠近“联想的最大自由”。以艾萨的寻找为例。艾萨有两次重要的寻找,一次是寻找母亲(剧情在上文有交待),一次是寻找羊羔。发现羊羔消失后,艾萨策马扎进漫天的风雪里,他一边呼喊、一边前行,目光坚定、无所畏惧,这与他之前寻找母亲时表现出来的恐惧无助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在生活的磨炼中,艾萨已逐渐成长为一个有担当、有勇气的少年了。这个风雪暮晚,正是他在正式成为一名男人之前的蜕变之夜;力的精神和顽强的信念如纷纷雪片充满画面。但是,对艾萨在两次寻找之间的蜕变过程,影片并没有展开侦探式的探析和空洞乏力的抒情,这个过渡是自然而然的,不需要山崩地裂,不需要瞬间升华,而这,正是生活的常态。这种不介入的抒情方式不只是“零度抒情”,还是“空白中的抒情”。在语言抵达不了的空白之处,诗意诞生了。艾萨在两次寻找中的蜕变,正是一段空白,激发着观众去想象、揣摩、填补他的心路历程,洞察他成长的秘密。在这种洞察中,我们真正的收获是返回自己的童年,回到最初的起点,查阅自身的成长,捡起初心,从而发明新的诗意。

    (二)对善与爱的追求

    《第一次的别离》中所包含的价值判断,就是对善与爱的追求。影片中没有对“恶”的展现,虽有一些悲伤的事,如艾萨母亲的病、人与动物的离别、人与人的离别,但这些情感也被控制在哀而不伤的范围内:艾萨并没有因为家庭的艰难而丧失对未来的希望,他顽强地活着,生活中依然有许多快乐的事;凯丽也没有因环境的改变而黯然神伤,她正在积极地适应新的环境,并不忘牵挂故乡的朋友。整部影片的情感健康、正面、温馨,符合尼采(F.W.Nietzsche)所说的日神式审美。

    影片最重要的母题,莫过于“童年”和“乡愁”。沙雅是王丽娜的故乡,她回到此地拍摄,最大的便利是能对这里的诸多细节进行熟练的把捉。可单有熟悉的把捉也是不够的,她必须以返乡游子的视角对故乡进行再挖掘,才能在更高层面上超越故乡的地方性限制,贯通更为广阔的人类生活和情感。对于这一点,王丽娜有清晰的认识,也在努力实践。比如说,她是在沙雅长大的汉族,只能听懂部分维语,为了拍摄影片,她请了翻译,尽力去了解当地维吾尔族人民的生活,花了大量的时间与演员相处。最终,影片超越了地方和民族的局限,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们都能理解并接受其中的善与爱,并为之感动。“所以诗性电影之所以较之一般娱乐电影更有艺术性,在于它能够深入到人的深层心灵世界,而这其中的关键则是需要沉浸到人的生存体验之中。”[7]

    不管是“童年”的冲动,还是“乡愁”的冲动,其实都是“返回”的冲动,年轻时就旅居法国的马尔科姆·考利(Malcolm Cowley)早就承认:“我们的童年之乡还存在,即使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之中,即使家乡将我们流放,我们仍然对它忠诚不变。”[8]只有返回,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、改写一切的可能、走回最初自我的可能。

    《第一次的别离》也是王丽娜面向童年和故乡的一次返回,那里正是善与爱的永恒家园。通过电影,她在寻找一条返乡之路。在这条路上,塔可夫斯基(Andrei Tarkovsky)带着《乡愁》走过,侯孝贤带着《童年往事》走过,贾樟柯带着《故乡三部曲》走过,爱德嘉·莱兹(Edgar Reitz)带着《另一个故乡》走过,现在,王丽娜也加入到了这个文化寻根与精神回乡的谱系中。

    对善与爱的追求,对童年和乡愁的返回,使《第一次的离别》有了更多的复合解读性;影片的类型也超越了单纯的儿童片,在儿童片、艺术电影、纪录片等不同的类型中跳跃,最终通过诗性的覆盖获得了平衡。“尽管类型片已有其自成体系的理论,但类型的分类与定位仍具有一定的弹性。”[9]实际上,在“新力量”导演群体里,对电影的跨类型尝试已初见成效。例如,韩寒的《后会无期》融合了喜剧/文艺/商业/公路等类型;刁亦男的《白日焰火》融合了犯罪/悬疑/爱情/文艺/现实主义题材等类型;而毕赣的《路边野餐》、秦晓宇的《我的诗篇》更是“与文学艺术等高雅艺术‘互文’”[10],这两部影片的精神传达和美学空间,都依靠大量的诗歌元素作支撑。《第一次的离别》也在艺术/故事/记录/儿童/西部的类型叠加上,大胆地启用了“诗性”材料。导演王丽娜用细腻温暖的手法传递了诗意感受;制片人秦晓宇本身就是优秀的诗人、诗人批评家,对于这部影片整体的诗性风格和诗性水准,他也进行了严格的把关;此外,影片的摄像李勇、配乐文子,都用精湛的手法呼应了影片的诗性追求。

    王丽娜认为,电影不应被固化的结构和明确的结论填满,在一部好的电影中,应该存在能够使人们去攀爬的“洞穴”和“裂缝”。笔者认为,类型的叠合正是存在于这样的“洞穴”和“裂缝”里。“新时代中国艺术电影的坚守或变革,既昭示、凸显了自身的独特存在,也表达了自己与时俱进的鲜活生命力,同时为商业电影和主流电影提供了艺术借鉴和养分。”[11]如今,“新力量”导演已经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浪潮,《第一次的离别》的出现,也证明了国产电影在类型上的进一步丰富和成熟,见证了中国电影市场的明显转型和积极探索。


    [1]什克洛夫斯基:《作为手法的艺术》,《俄国形式主义文选》,上海:三联书店,1989年,第6—7页。

    [2]布莱希特:《论实验戏剧》,《布莱希特论戏剧》,北京:中国戏剧出版社,1990年,第62页。

    [3]《诗经》里的景物描写不一定全是写实,有的更多是承载起兴的作用,因而又有“虚”的一面。但总的来看,在那一时期,自然景物已进入诗中,成为诗歌的一个表现维度。

    [4]李少君:《自然对于当代诗歌的意义》,《大家》,2014年第5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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